文藝覆興前後的意大利社會治安很奇怪。一方面，這裏是動蕩的暴烈社會（la societa violenta）血腥覆仇，豪門（magnates，意指意大利存有封建習俗的橫行霸道的大家族）恩怨此起彼伏。但是另一方面，這裏的商業行為又是相當的安全，很多人會很安心地帶著數萬金幣的信用狀或者數千金幣的現金等等在各地奔波。所以，旁人也不因為黃宣的隨從太少而有什麽懈怠。

實際上，諸如威尼斯這樣的商業城市，若是商人們得不到金融安全的保證，那麽它的發展也一定會受到阻礙。而直到16世紀威尼斯衰落為止，這裏都是世界的商業中心。

這個被水包圍起來的城市內，物流相當發達，運河兩遍的倉庫林立，每個店鋪都有屬於自己的地盤，自己的船隊，甚至自己的碼頭工人。在這座只有10萬人的城市裏，每年創造的價值與其他地域的1億人相同。

如果不是異國的建築過於破舊，黃宣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南京的商圈中散步。

約瑟·美第奇也是威尼斯的常客，他坐在右側甲板的椅子上，閑適地喝著來自意大利中部的咖啡。梅塞羅則欠著身子坐在黃宣後邊。與美第奇家族相比，只是佩羅家族旁支的他只是因為一次交易，才有機會和約瑟·美第奇坐在一起罷了。

黃宣就坐在約瑟身邊。

年輕的美第奇先生認為，既然黃宣是一個可以擁有數十萬金杜卡特的意大利人，那麽他自然就可以與美第奇家族平起平坐。這很公平。

黃宣並沒有一點點感謝眼前的美第奇先生的意思，甚至於沒有心情去恭維約瑟。

在忙碌的間隙，黃宣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時空管理局，一個該死的機構。

三個人靜靜地來到了聖馬可廣場附近的老舊倉庫區。

黃宣在這裏臨時租用了三個倉庫。由於距離三人之前的地方較遠，李生剛並沒有來這裏看過糧食。在這種涉及到10萬枚金幣以上的交易中，管理人員很難，也不會去嘗試做到一切親歷親為。

小黃同學走下船，讓過兩位意大利先生，方才問道：“尼克，陸閔他們的東西送來沒有？”

“石禹說他已經購買到了120噸左右的香料，主要是胡椒和豆蔻。因為從交易大廳購買，需要一段緩沖的時間……”

“那就將這些香料先放在這兩個倉庫裏，把糧食放回位面通道。”

“偉大的黃色主人，頻繁地開啟位面通道是非常損耗資源的一件事情。以目前位面通道中的物資能量來看，您每次開啟都會浪費大約20萬元人民幣的電能。”

黃宣哼了一聲，道：“尼克，你想當史上最貴的門童？”

“哦，主人，尼克的身軀應當隨著您的野心而跳動，如果您想要擁有史上最貴的酒店的話。”

“換香料。”黃宣低吼了一聲。

“好吧，如果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尼克好像一個熟練的6年紀學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後還討價還價道，“黃色的主人，就在今天，您等於砸壞了一輛奔馳600，或者十幾輛桑塔納。”

“人要向前看。”黃宣嘴上說著，自己也向前走去。R位面經過通道的物資都有自己的包裝方法，而香料的占地面積的確不小。

在到達最近的倉庫後，稍稍等待了幾秒鐘，黃宣方才讓倉庫的管理人員將大門打開。

撲鼻的香氣。

當然，這是對於威尼斯人來說的。

在黃宣聞來，這裏就像是個盡情打噴嚏的游樂場。

那威尼斯人每天都會遇見一倉庫一倉庫的貴重物品，就像是印鈔廠的工人一樣，沒什麽激情。只是一個勁納悶，昨天好像沒有人來這個倉庫裝過東西啊？應該去查查記錄。

約瑟和梅塞羅則驚喜萬分。

並不是他們的定力沒有別人好，而是因為這些東西所能帶來的利潤屬於他們。

約瑟裝作抹臉，收起了喜形於色的模樣，狀似嚴肅地問道：“科薩先生，能詳細地介紹一下您的香料嗎？”

“一半是胡椒，一半是豆蔻，全部是印度貨。這個倉庫裏大約有1萬磅多些的香料吧。”黃宣聳聳肩，算得挺辛苦。裏面正常來說是60噸的香料，這刻就不知道尼克放進去的有多少誤差，畢竟控制位面通道精確的能量消耗是沒有必要的。

梅塞羅只用了一瞬間，就計算出來這些香料的價值，至少52萬金杜卡特，比佩羅商行兩年的利潤還要多。

人們通常稱唿的威尼斯大商人，他們的資產應當在5萬金杜卡特以上，少數的人應該有10萬金杜卡特。對於後者而言，他們每年的營業額也應當在10萬金杜卡特左右。至於50萬金杜卡特，這已經是很多大家的資產總值了。某些人在某些時候會短暫地擁有這麽多錢，而能夠持續多年地擁有50萬金杜卡特的家族，也理所當然地站在了世界的頂峰。

用糧食等值來說，這麽一倉庫的香料，相當於3000萬美元的資產，而120噸的香料就要值104萬金杜卡特，6000萬美金。時間前溯百年，明朝的沈萬三同志，變賣家資，也不過這許多了。

約瑟自然也是算得清楚這些香料的價格，他和梅塞羅互看了一眼，卻道：“13萬磅的香料，由三家來分，雖然不少，但還是有些不夠。”

無論是美第奇家族還是佩羅商行，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拿出52萬金幣的現金，就像黃宣也不能一樣。但三方面的人卻都不為商品的總金額擔心，因為如果是互換商品的話，對於三方而言，均是非常有利潤的事情。

威尼斯是世界商品的集散地。當某種物資稀缺的時候，它的販賣速度，會讓美聯儲都覺得恐懼。

黃宣腦子一轉，就明白了約瑟的想法。52萬金杜卡特的香料，提價到60萬金杜卡特也算不錯，可如果只賺幾萬個金幣，那就太沒有意思了。在價格沒有問題的時候，商人們自然會嘗試擴大供應量。

黃宣嘿嘿一笑，盯著約瑟道：“其實，我現在還有一個倉庫。”

約瑟也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半個小時前，他還因為黃宣拿不出錢來有些蔑視，這一刻，一切的負面情緒都被他小心地塞進了褲兜。

威尼斯，絕對是個有奶就是娘的城市。

梅塞羅這時候不得不出言道：“美第奇先生，科薩先生，我認為，我們應該由兩家分割這些香料。”如果是三家的話，美第奇和桑德羅家族將拿走三分之二的香料。

佩羅商行僅僅皮革就價值120萬金杜卡特，這並不是佩羅一個家族的財產。換句話說，佩羅家也就賺不了像美第奇家族那麽多的利潤。當然，風險也相應地降低了。

黃宣立刻點頭同意道：“那麽，這一倉庫的香料你們誰來出價？”

“我。”兩個人又搶了起來。

黃宣撅撅嘴，道：“象牙和犀牛角比較好運送，就先由美第奇家族來吧，佩羅先生稍等。”

“好吧。”能夠得到二分之一，梅塞羅已經滿足了。

黃宣順手點開能量屏，道：“美第奇先生，象牙4800根，總值35萬杜卡特，犀牛角4萬磅，8萬杜卡特。加上零頭，一共43萬金杜卡特，沒錯吧？”

“是的。”

黃宣沈吟了一下，道：“正在點查的糧食共有750萬蒲式耳，每100萬6萬杜卡特，那麽應該是45萬杜卡特。加上這批香料的52萬杜卡特，共有97萬杜卡特，沒有問題吧？”

“是的。”

黃宣喘了口氣，看著尼克算出來的數字，道：“不計算我交給您的定金，您現在應該支付所有的象牙和犀牛角，再加上那麽……您還應該支付270萬磅的羊毛。我希望能夠在今天傍晚以前交貨完成。”

“波佐。”約瑟大聲喊了一句，“波佐，去按照清單上的東西供貨，馬上。”

現在已經快到中午了，而威尼斯商人們，對於準確的交貨時間，是相當看重的。用現在人的話說，就是分分鐘幾十萬上下。

黃宣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讓倉庫保管員將庫門關上，同時對約瑟道：“事實上，明天的時候，我就應該又有一到兩船的香料上岸。如果您需要的話，應該提前準備好羊毛，畢竟這是大宗商品。另外，一些名人畫作，我是指在木板或者畫板上的藝術品，也是可以作為交易品的。”

“我明白了。”約瑟有些躊躇滿志的模樣。

黃宣聳聳肩，和倉庫的管理者走到另一邊的倉庫，道：“佩羅先生，同樣的東西，同樣的價格，您準備用皮革付賬嗎？”

“當然。”倉庫門打開的撲鼻“香味”讓梅塞羅·佩羅沈醉。

“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將那些象牙和犀牛角包含在內，有2000根左右是嗎？”

“如您所願。”梅塞羅甚至收起了自己喜歡的講價還價。

黃宣也稍稍松懈下來，道：“那麽，和美第奇先生一樣，如果您還需要更多的香料和糧食的話，那麽我希望在明天的港口地區見到更多的皮革。”

“我會將附近倉庫的皮革存放在一起的。”梅塞羅相當好說話地道。

“嗯，那麽你們就檢查商品吧。”黃宣說著退後兩步。還有三天的時間，而大宗交易的過程，則絕對會讓任何商人崩潰。

支撐著他們做這項繁瑣工作的，只是金錢帶來的強心針罷了。

……

三天兩夜，黃宣再也沒有合眼。

威尼斯的夜風夾雜著海味撲面而來，躲在厚厚的柚木甲板內，也能體味到那特別的潮濕。工人們的號子聲從開始就再也沒有間斷過，來來往往的小船和舢板將大半條運河淤塞了起來。

不僅僅是美第奇家族和佩羅商行加入了其中。

由於威尼斯的行會制度健全，即便是美第奇家族，也不能真的去吃獨食。同時，也為了降低風險，雙方不約而同地與自己的同盟商會開始了廣泛的合作。

如果打開世界歷史富豪排行榜，人們幾乎看不到任何一個威尼斯商人的名字。可如果計算威尼斯各大家族的財富的話，這些占據世界繁華300年的世家積累，是任何一個國家和個人都不能匹敵的。

黃宣強睜著眼睛，看著下邊的工人在忙忙碌碌地清點著數量，身邊站著至少七八個商會代表。

威尼斯商人的信用，讓他們很少在交易過程中做出有悖商業道德的事情。而在有尼克幫助的情況下，黃宣也並不太需要擔心這些。

他真正不能歇息的原因，是他需要尋找任何合理或者不合理的借口，將換過來的物資裝入位面通道。

即便時間不允許這裏的人們有什麽特別的懷疑，但黃宣還是不能明目張膽地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東西塞入位面通道，不得不在運河上奔波。

甚至於為了讓交易進行得更順暢，他只好購買了數艘商船。

而李生剛的工作，自然要比黃宣還辛苦。

他雇傭了多達300人，在每一個倉庫清點象牙、皮革、羊毛的數量和重量，還要回答其他商人的提問，甚至要對藝術品進行估價。如果不是有尼克幫忙，這些工作可能需要他做6個月。

以兩家商行為代表的威尼斯商人，每天可以承擔200萬金杜卡特的物資進出，而到了第三天的時候，黃宣已經開始收購呢絨——羊毛全部告罄。

制約交易速度的不是黃宣的供應量，而是威尼斯人的商品存貨。

在辛苦地與睡魔做鬥爭的時間，黃宣幸福地忘記了時空管理局的威脅。

也許只是一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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